老父亲喜欢养花，我自然也沾了点花缘。刚参加工作时，县里成立花木协会，交了张照片，弄了个绿本本，我也成了县里首届花木协会的会员。爱花更有了名正言顺的理由。

    说是爱花，其实不养花，只是喜欢赏花、品花，看得多了， 对花也的确多了一份感情。

    父亲的院子虽小，花的品种可不少。父亲不喜欢打牌，也懒得喝酒凑热闹，退休以后就将精力放在了伺候花草上，虽然都是些寻常草木，长得却枝叶茂盛，包括一棵娇弱的含羞草。从前的朋友也常来观赏，或带一丛月季、一盆黄菊来，简陋的院子就满满当当。那里也是我留连的好去处。

    前几天却有了一个惊奇的发现，平时惯见的花丛中忽然多出了两竿尺余的箭杆、顶上向四面伸展着五六个欲绽放的花苞，宛如从地下伸出的一只张着五指的小手，不过不像南京大屠杀纪念馆里的那个巨大的手的雕塑般恐怖。那小手是从一个花盆中长出来的，挺拔的就这么两竿。父亲告诉我，这是石蒜。

    什么，这是石蒜？

    不错，这还是你挖来的呢。父亲似乎看出了我的诧异，特地点化一下。

    我想起来了，那是三年前的一个深秋，我和妻子带着一脸好奇的女儿到石臼湖边乌龟山游玩时，顺便带回来的。当时仅仅是喜爱它那墨绿鲜嫩的叶子，没想到它就是石蒜。

    知道石蒜已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，那时在南京读书，星期天没事常到中山陵玩，有一次在东郊风景区的密林中发现了它，满铺枯叶的地面上突兀的挺着几支火红的花朵，那花如节日的焰火般美丽，秀颀的杆，小指般粗细，顶着火红的花瓣，尤其是那从花托中向四边弯弯伸展的如红玻璃丝般的花蕊，活脱脱新娘头上的头饰，娇媚极了，实在不忍心去碰一碰它。在同去的朋友的指点下，我认识了石蒜。后来就留心它的踪影，却再也没有发现它，如果在花市上碰到，再贵都要买盆回家。没想到，它三年前就已在父亲的院子里扎下根，且是我把它移栽下的。

    准确点说是，应该是在龟山脚边捡来的。

    深秋时节的石臼湖进了枯水期，那石蒜就躺在龟山脚下的一片细沙上。那丛绿色的生命分外耀眼，几个蒜头样的块茎，根与根交织在一起，分明是激荡的湖水硬是从山脚边的那群葱绿中把它撕下来的，它浑身不带一点泥星星，但那小巧玲珑的块茎上却探出了寸余长的叶子，墨绿墨绿的，饱绽着生机，像兰草般。

    不远处的山边还长着大片大片的，在龟山中是平常得不能再平常了，但我却一下子爱上它那兰草般清纯的的幽姿，女儿也喜欢上了它，把它装进了背包，于是父亲院子里就多了一丛无名小草。小草一天天长大，越发像兰草的叶条，只是叶尖比兰草圆润一些，中间的叶脉绿色淡一点，也不甚明显，在百花丛中也有一番情趣。

    我只知道它的叶子的美雅，没想到它还会开出更美丽的花，而且是我时时寻觅未见的石蒜花。

    女儿告许我说去年它也开了花，但我没见到，我以为它就是一种兰草，说不定还是萱草的本家，只供赏叶用的，就栽它在背光的墙脚边，算是给它找个安身之所，其实它每年都开出鲜艳的花，只是没留心罢了。今年小院子作了一番改造，它被移进了一个漂亮的花盆，挪了地方，时间一到，它又长出了它那秀颀的箭杆，比在中山陵看到的更大些、更粗壮些，这都是父亲辛勤培育的功劳。

    过了两天，杆头上的花开了，果然是娇美无比，那花托中红玻璃丝般的蕊丝真逗得人心痒痒的，真象个新娘！它不需要绿叶的扶持，它的美丽足以震撼人的心灵。等到花谢了，绿叶才会从泥土中探出头，奉送人间一丛新绿。啊，石蒜花，二十几年的债终于还了，且在不经意间。

    石蒜花，真是对不起你，我一直以为把你深深地惦记在心头，但你来到我身边这么久却不能发现你。也许是感愤于我的冷漠，你才现花枝头？或是我的一片诚心，你终于展示了你娇美的身姿？

    后来又进一步了解到，石蒜花又叫金灯花、龙爪花、平地一声雷等。唐代女诗人薛涛《金灯花》中“晓霞初叠赤城宫”描绘了它花开时如同朝霞染红了宫殿的壮美场景，北宋词人晏殊也夸赞其不同的生活形态：“兰香爇处光犹浅，银烛烧时焰不馨。好向书筇窗下种，免教辛苦更囊萤”(《金灯花》)。也有人称它叫彼岸花，花叶从不相见，传说是生长在三途河边的接引之花，那花香有一种能唤起亡者生前记忆的魔力。但我更喜欢佛经中的叫法，称“曼珠沙华”，意为“天上的花”，是天降吉兆的四华之一。凭它的墨绿的翠叶、挺拔的茎杆、娇美的花蕊与“死人花”、“地狱花”是搭不上半点干系的。

    石蒜不仅乌龟山上有，初秋时分，你如果到高淳的“国际慢城”走走，石蒜花盛开的时侯，那一支支、一簇簇、一片片的娇美花蕊，由不得你不停下脚步赏玩一番，且不仅有红白粉黄等异色，花型也大小有别，有的娇艳如羞女，有的大方似娇娘，经济的发展改善了人居环境，连平时悄悄长在背阴处的幽花也开上了大雅之场。

    搬进了新居，在矮墙旁、桔子树下，我也埋下了下几个蒜头般的块茎，等着它装点我的小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