从国道318进拉萨，感觉从八一镇开始，尼洋河就一直伴我左右。抬头，是诸神驻锡的一座座雪山，它的沧桑和它的岿然不动，一直与尼洋河隐约在我的眼里、耳边，乃至记忆。山的壁立千仞与河的温婉多情大相径庭，恰好就是这种反差，衬映出西藏的美独具特点。

有资料显示，尼洋河，中国青藏高原上的河流，全长307.5公里，流域面积1.75万平方公里，在雅鲁藏布江众支流中排行第四，但水量丰足，仅次于帕隆藏布江。每一条河流，都有自己的故乡，尼洋河也不例外，在著名的米拉山西侧的错木梁拉。一条河流的转弯大同小异，一条河流的源头却千差万别。春色美到山麓，雪线便开始下降，这时候，滞留在荒坡的雪水开始流淌，万千聚集之后，就有奔流的意象，开始穿过深壑与森然古木遮蔽的山区。最终在林芝县的则们附近向汇入雅鲁藏布江。尼洋河的源头，不在我可以深入涉足的范围，我只在一位西藏的影友给我的照片中，看到层山迤逦，优美的雪线下，渐渐汇聚的水流，一条河从此诞生。尼洋河源头不是一个单纯的地理概念，而是一个复杂的地域水系。

在进藏之前，就知道尼洋河，是在一首叫“尼洋河的姑娘”的歌曲中。记得那是索郎扎西的保留曲目，每次他到远方演出，就以这首歌开头。优美的旋律里有淡淡的哀伤，每一粒音符都有走心的效果。当尼洋河温婉而舒坦地行走在林芝渐渐宽泛的河谷，在接纳了一些细枝末节的支流，变得雄浑起来，同时也变得诗意起来，那种漫不经心的蓝，绸缎一样蜿蜒在寂静的山谷，有江的气势，却依旧不乏河的轻松。尼洋河是与岸边的村子有着某种宿命的相联，相濡以沫，出于感恩，在工布地区，尼洋河被尊为母亲河，又称“娘曲”，藏语意为“神女的眼泪”。这是一条河流至高无上的荣誉。

我去西藏多数时间选择三月桃花节去，结果都忙着与一朵桃花纠缠厮混，就少了与尼洋河贴心贴肺的交流。我曾住在尼洋河畔一家藏族人开的客栈，老板叫仁青，他是个资深摄影师，长期关注尼洋河的四季变化，出过专辑得过奖。仁青说，尼洋河给了他无穷的创作欲望。年轻时的仁青跟着一纸招工通知到过成都，从端菜洗碗做到领班，但他不习惯没有河流在旁的生活，便又回到了家乡，进山找贝母、雪莲花、党参，白手起家盖起了简易的客栈。说到生活，仁青直言不讳地说，是尼洋河给了他一切。可惜，离尼洋河最近的那一晚住宿，下雨声、夜鸟啼、流水响，最后搅得我夜不能寐。那晚到达仁青开的客栈，实在太累，倒头便睡。结果梦中一脚踩空便惊醒起来，之后怎么努力，都没有半丝睡意。这时听到吉它声，还有一些人的和唱，循声望去，众人围着一堆篝火在舞。火焰扑跃，映照着一张张年轻的脸庞，青春、朝气。干净的笑脸宛如春天的尼洋河的细浪，有无尽的激情，又充满未知。我也仿佛刚从那样的时段过来，转眼，就只剩无休止的怀念了。那是我离尼洋河最近的一个夜晚，因为高反，只能怀抱火温，虚弱地喘气。离开仁青家时，我特意沿着尼洋河岸走过一小段，河边没有“蒹葭苍苍”的芦芒，却有非常多的奇花异卉。当阳光犀利的锋芒铺在河面，清波沆漾，烟水杳霭。

去年10朋27日从拉萨急匆匆往云南赶，到林芝天已向晚，找了个藏族人开的小旅馆。经卷、唐卡、酥油茶以及堆放整齐的茶砖的房间，感觉有一种古老的气场让我心安。虽然除了门楣和门头尚保留了部分藏饰建筑符号，瓷砖与铝合金通揽全屋。老板宗萨曲美一杯香喷喷的酥油茶端上来，顿时便有一种归属感了。睡下只听见流水声，好像就在窗外，但一片漆黑，怎么辩认，都不知道是河流还是涧溪。只到天明，推开窗，才发现是尼洋河，离我住的旅馆超一公里不到。在黛青山峦脚下，被轻纱似的薄雾笼罩。这时候的尼洋河，有着“怀抱琵琶半遮面”的衿持，我在夜晚听到的涛声，实际是它孤独的自言自语。尼洋河也有水位上涨的散浸，轻轻就撕开了泥沙程度高的河床。只是汛期之后，流水依旧回归到原先的河床，很少有较大改道的历史记载。

全长307.5公里的泥洋河，传说中是神山流出的悲伤的眼泪。让人惊羡的蓝，也让人眩目、恍惚。特别是当满山遍野的桃花盛开时节，岸上车马辚辚，人流如织，泥洋河的美让人感到自卑，又不断给出期待。我是一个耽于安静的人，繁华与热闹仿佛带刺，不仅让眼难适，还会伤及心神，所以我喜欢无限接近尼洋河的一隅，似乎这样更能在视线所及处，窥观它逶迤而来的真实或秘密。雪域高地，成了尼洋河的源头活水。在阔大的水面背后，尼洋河也有无数条支流，其中主要的支流有：巴河。又名巴曲。尼洋河最大支流。位于工布江达县北部。发源于念青唐古拉山脉南麓，河长89千米，流域面积4177.9平方千米，占尼洋河总流域面积的23.9%。流域内高山冰川积雪面积有625.8平方千米，湖泊、沼泽分布广。白浪曲。位于工布江达县西部。发源于夏俄布扎山西麓，河长50千米。娘曲。位于工布江达县北部。发源于念青唐古拉山脉南麓，河长86.5千米，流域面积1819.2平方千米。巴朗曲。又名尼曲。位于工布江达县南部。发源于郭喀拉目居山北麓，河长62千米。有资料记载：由于尼洋河的流径均在西藏降水量最为丰沛的林芝，年降雨量达到了650毫米左右。让许多人过目不忘的，是尼洋河的水色。澄澈得仿翡翠的绿，一旦遇到阻挡，它又是飞花似玉。一段与一段颜色出入颇大，一程又一程往前赶，深幽、曲折、水面漫漶，河水汤汤。

水是人类生存的最基本的条件，人类自诞生的那一天，就学会了逐水而居。尼洋河哺育了西藏的文明，人们与尼洋河有着休戚与共的真挚情感，在工布江达一带，每年都有人祭祀河神，然后取水回家供奉，绝不往河里泼污水丢垃圾，深知那会是对尼洋河最大的亵渎。在尼洋河无数的旖旎风光之外，尚有无数的历史遗迹：伫立在两江汇合处的苯日神山，以及纯美田园风光中的达则村达则寺；在玉容增村还有著名的第穆石刻，据说它是打开工布藏族历史的钥匙，其周围密布文成公主、金成公主的遗迹和故事。通过遗址访问藏文化，自然比在史书与博物馆更直接。那怕这些遗址早已是一堆乱石或墟土。往那里一站，瞬间便回到了从前。在泥洋河岸，唐代的茶马古道亦隐约可见。古往今来多少人，就行走奔忙在古道上，谋食、生存，同样行迹无据可查，相信这一定是别离、生死交替出现的线路。藏地旅行作家嘎马丹增说过：“在神性的住所，佛像和菩萨可以不识人间烟火，供修的人必然需要光亮和粮食”。生之艰难，命运多舛，都会在时间的安排下，逐渐成空。他们劳作，引水灌溉，在一叶知秋的时候，常俯仰天地，远游朝佛。

工业文明已经在尼洋河的一些段位开始选址奠基，继雅鲁藏布江及其支流拉萨河、年楚河的“一江两河”工程开发列入国家重点建设项目后，西藏自治区政府又将尼洋河区域的综合开发列入《西藏自治区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规划》。尼洋河区域位于“一江两河”地区以东，主要为尼洋河流域和雅鲁藏布江干流沿江地区，包括工布江达县和林芝县的4个乡、1个镇和米林县的7个乡，总面积2.48万平方千米。尼洋河区域的河谷地带海拔3000米左右，水热条件较为优越，森林、水能资源优势突出，农村经济结构呈现低层次的“一元化”特点，非农产业极不发达，在农业结构中，畜牧业占有最大比重。开发尼洋河区域是“一江两河”地区综合开发的延伸和重要补充。但愿，尼洋河不被污浊的工业排放打乱美的流程。在保护的前提下淡开发，才能让区域经济得到发展，也才能让尼洋河两岸的藏族同胞，继续逐水经营好渺小而又舒适的日子。

作者简介：

许文舟 中国作协会员 中国徐霞客研究会理事 临沧市作协副主席